警察的纪律是很严格的。不像我们在那电影电视看到的那样，干掉几个黑帮都没关系。

提到刑警，你会想到什么？

威风凛凛的警察制服，帅气的配枪和利落的身手，看到危险就向前冲；

面对穷凶极恶之歹徒时的镇定自若，一枪将“黑老大”击毙在地，英雄般地凯旋；

在一个个错综复杂的案件中，通过蛛丝马迹将真相大白于天下，惩治凶犯、为死者洗雪冤屈……

影视剧塑造的刑警似乎个个神勇非凡。在生活中，他们究竟是什么样的？

著名作家萨苏先生作客《库叔说》，通过几个小故事将真正的中国刑警形象呈现在大家面前。

1

中国刑警：说话特别“狠”

瞭望智库：您为什么要研究刑侦呢？

萨苏：我小时候住在东四，前院就是东四派出所，我跟警察从小就在一起，像大家庭一样。我对他们的甘苦和生活多少有一点感触，也愿意写点他们的故事。

总的来说，警察具有以下三点典型特征：

*四肢发达，弹性很好。

如果撞到墙上，别人可能把墙撞坏，或者自己倒了。但是，警察就一定会弹回来，他们的柔韧性非常好。

*眼神很灵活。看人时总给人一种挑衅的感觉。

*充满进攻性。需要用来对付嫌疑人。

他们很有同情心，但是说话特狠！让你觉得这人很不近人情。我认识一个很好的警察，平时生活中很和气，但是一谈到案子，立马转变角色，说话一针见血、直戳要害。

按他的话来说：“我忙啊！必须这样做，哪有功夫跟他做思想工作？三两句话把他逼急了，让他把实话说出来就完了！”

其实，警察这种“不近人情”就是为了在最短的时间内让嫌疑人把实话说出来。如果没事就把人放了，他也挺高兴。

瞭望智库：如果让您用几个关键词来形容中国刑警，您会想到什么？

萨苏：正义的信念，坚韧不拔的精神，敢于牺牲的勇气。

2

有血有泪：警察也“弱势”

他们的性格里面有我们很喜欢的东西。比如，阳刚之气。

在和平时代，警察随时都面对着暴力甚至很可能会牺牲，因此，他们之间的友谊像战友一样牢靠。

我曾经见过一位警察，当时已经是局长了。最后因为一点小事无奈离职。

当时，他身上还有很多伤，特别难过，就经常借酒浇愁，喝了酒就跟人打架。这帮警察兄弟跑去救他。

瞭望智库：他曾经是警察，而且级别很高，怎么可以随便去打架？

萨苏：他很心痛。他们离开这个队伍的时候，会觉得很痛苦——干了这么多年警察，他会把自己看成正义的化身。当看到这个社会上很多困难得不到解决的时候，他就会把问题归到自己身上。

这样的人挺值得佩服，尤其他们的那种烈性、火性、刚性以及责任感、使命感，都是现在这个社会所需要的。

而且，不要以为警察这个身份有什么特权，实际上，这重身份使他们更加克制，甚至使他们成了“弱势”群体。

他们一把就把他抱住，根本不声张。然后马上和老板道歉、解释，不会提这个醉酒的人当年有多么神勇。都是过去了。

同时，他们身上似乎还带着一点“匪性”。《冰血》里的东北老警察老丁就是这样。

比如，对面四个歹徒一直开枪扫射。

他会对同事说：“我去！你别上了。”

就是这个劲儿。

但是，这只是他性格中的一面。翻过来看，你会发现另外一面——真正的好刑警都特别理智，特别尊重科学和逻辑。逻辑不好的人是当不了刑警的。

3

严谨理智：好刑警的必要条件

北京崇文分局的刑警队长，人送外号“大枪老宋”。

他特别符合老百姓心中刑警的形象：皮肤黝黑、个子不高、很强壮，佩戴一支五四式手枪，说话的时候手舞足蹈，全身每一块肌肉都在动。

他是北京开枪最多的警察，并且，心思非常缜密。我讲几件事情你就明白了。

第一件：老宋抓人，打了这么多次枪，但是一个人也没有打中。北京人口稠密，随便一枪打出去就很可能伤及无辜。所以，枪是不能朝人打的，开枪是为了震慑。

第二件：我们一块去坐公共汽车，车上又挤又晃，老宋比比划划地跟我说办案的事，但是，即便是遇到司机急刹车的情况，他的手都不会碰到任何人。

第三件：两人打架，一个人掏出刀来对另一个人连捅好几刀，导致那个人失血过多死亡。

老宋看了刀，说这个案子有疑点——这个刀刃形成不了被害人身上的伤口。

当时有很多目击者，难道这些人都在骗人吗？

但是，检验报告就是老宋说的这样，案子不能结。

最后查到原因，刀刃崩了一块。重新尸检，法医在死者的肋骨里面找到一小块崩掉了的刀刃。也就是说，前面几刀捅进去的时候，刀刃是完好的；最后这一刀桶在肋骨上，崩掉一块。这样，伤口就跟凶器对上号了。

所以，当个好刑警要特别严谨理智。

4

珍惜生命：领导更在意下属的安危

有一次，一名案犯逃到了一片玉米地里。整个玉米地已经被警察四面围住了，但是，逃犯的具体位置还没确定。

警察的第一反应是放警犬。狗的耳朵被犯人咬下来了，“嗷嗷”叫着跑出来。

警察的第一反应：我们判断对了，幸亏没有派人进去。

第二反应：我们错了，应该放扑咬犬进去，而不是追踪犬。

最后，警察放出扑咬犬，抓到了嫌疑人。

我们看好多刑侦剧里不分情况、场合，动不动就派人，“一个牺牲了另一个顶上去”，这是不对的。

有时候派出警犬最合适，要是警察贸然进入，很容易受伤，造成不必要的损失，没法跟上面交代。

在公安队伍中，真正的好领导更在意下属的安危，而不是单纯追求破案数量。

5

师徒情深：代号“柯南”的老侦查员

在中国刑侦界，谁最厉害？曾经有“南端木北少华”的说法。

“南端木”就是上海公安局刑事侦察处原处长——端木宏峪，现在那里还有他的雕像；

“北少华”就是北京二处的老处长王少华，这个山西人特别会破案，在他手里，很多案件几分钟就解决了。

他去世后，继任者是朱峰，也是老侦查员，他活跃的时间大概是70年代到80年代。

我看过他的破案笔记，非常有意思：他写自己破案经历的时候，既不写自己的名字也不用第一人称“我”，而是用了一个代号——柯南。

老警察对自己人特别好，几次分房，他都把房子给了下级同志。最后好房子都分完了，他被分在了六层。他岁数大了，这栋楼没有电梯，上下楼不方便。因为长期不去户外活动，他的脑子受到了一些影响。

在采访过程中，我们和他谈别的事，他脑子的确不太清醒。但是，只要一谈到案子，他右手一按膝盖、左手点一支烟，老侦查员的那种劲儿一下子就出来了！

我们注意到他的电视旁边有两张照片，一张是两个特别漂亮的小伙子的合影。

他说，那是他的两个儿子。后来，我们才知道他膝下无子，那是他的两个特别好的徒弟，也都是破案高手。

他们之间的感情特别深厚，即便现在徒弟的地位已经很高了，在这位老刑警眼里，他们还是当年的小刑警，这样的亲密的师徒关系很让人感动。

6

纪律严明：神枪手因一枪被调查了四年

《冰血》这本书里有一个故事我没有放进去，因为写得晚了一点。

在写这本书的时候，我去了一趟东北。吃饭时遇到了当地的旅游局长，人称“王局”。大家都说王局是神枪手，原来他是公安出身，后来因为在一次抓捕行动中击毙案犯，才转到旅游局。

我问他：你真的是神枪手吗？

他说：我一共打了三次枪，三枪都特有效。

苏联解体后，很多人去做边贸，甚至还有走私武器和贩毒的，常常有人“冲卡”（冲破边防的关卡）——这一带山高林密，他们妄想可以从这里悄悄地越界。

他的“三枪”都发生在追赶“冲卡”汽车的时候。

第一枪

当时，他刚刚成为边境地区的边防警察，既要管边防，也要管理交通。

有一次，他们抓“冲卡”的毒贩，毒贩们拿着冲锋枪向他们扫射，情况非常危险。

走私车跑得飞快，完全不顾警察的“鸣天告警”，从旁边木头垛子的左侧面“嗖”地穿了出去。

血气方刚的他，带着一只枪就冲出去了。他这一枪打得特别准，子弹先击中了走私车的右后轮，弹到地上以后，又弹起来把左后轮打穿了！

假如只打中一个轮子，可能造成翻车，在汽车高速行驶的情况下，可能会死人。然而，他打中两个轮子，车没翻，转向了撞到了木头垛子上。

这个抓捕过程很神奇。

第二枪

他打了一枪，把对方汽车的油箱打穿了。

车很快没了油，停在一个集市里，逃犯就是当地人，大喊着“警察抓人啦！”

跟他一起的政委急忙帮他解围：“大家不要这么讲，是警察在抓坏人。”

当地人特别尊敬当年的抗联部队，政委就和大家说：“我们这位王队的父亲就是抗联的神枪手，不信你们试试。”

于是，政委让老百姓捡粪蛋摆在墙顶上，说，“当年他爹能拿轻机枪把这一排马粪蛋子从墙上打下去”。

当然，他没有让王队真的开枪。趁着大家去捡粪蛋，就把逃犯带走了。

第三枪

王局的最后一枪出了点问题。

在北京，警察一般不可以随便动枪。但是，在边防地带，不用枪肯定不行。

追车的时候，车里面响了一枪——那些人是走私枪械的，在被警察追赶过程中，枪撞在地上走火，把车顶打穿了，没打到人。

王局知道他们有枪，就想鸣枪示警。

然而，车一颠，这一枪从后面打进车里了。

车停了下来，他上去一问，司机举起手不敢动了：我们有伤员。

怎么会有伤员呢？这个车有三排座，第一排的司机和第二排两个醉鬼都没事，只见最后一排的“黑老大”笑嘻嘻地趴着不动。

仔细一看，王局那颗子弹竟然从车后面打到“黑老大”嘴里，当场毙命。

虽然这一枪是误伤，但是，在当时的情况下，按原则他不应该第一枪就击毙嫌疑人。他因此接受了整整四年的调查。

警察的纪律是很严格的。不像我们在那电影电视看到的那样，干掉几个黑帮都没关系。